西吉县人民法院 撒琴

　　那天回家有些晚，在路边等了许久，一辆面包车才在我前面停了下来。

　　车上只剩下了两个座位。司机问，坐不坐。

　　潜台词是，赶紧坐，不然后面没车了。

　　我赶紧爬上车，将手里的东西放到腿上，不至于碰到坐在旁边的姑娘。然后专心玩手机。

　　车子往前走了一会又停下了。司机喊道，赶紧上车，后面人要骂了。

　　我抬头看去，是一对母女，母亲六十多岁，女儿三十多。母亲手里拿着一堆东西，眼睛紧盯着女儿，嘴里笑呵呵的道，请大家稍稍挤一挤，我的女儿不能挤，挤我挤我。

　　车上的人被母亲逗笑了，明白母亲的意思，笑着的同时向旁边挤了挤，给女儿腾了一块地方。

　　母亲好不容易坐好，将手中的东西放到腿上，还在不停笑呵呵的道，我人老骨头硬，挤一挤没关系。

　　坐在她旁边的是个高三的学生，也笑呵呵的道，这可不行，老胳膊老腿的挤坏了可不容易好。

　　惹得车上的人又大笑不已。

　　母亲又伸了一只手对女儿说，东西重了给妈提上。

　　女儿回答不用。

　　我顺着母亲手看去，看到的是一只在烈日下辛勤劳作过的手。手的颜色是黝黑的，上面布满了青筋，大拇指的指甲一半是坏的，五指僵硬，无法伸直。就是这样一只手，在将女儿拉扯大后，依然想着要为女儿遮风挡雨。

　　瞬间，连日来工作上的压力、烦躁凭空消失，我的心里只剩下了淡淡的温暖。母亲们的行为是多么的相似啊！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渺小，好像她们是钢铁般的勇士一样。

　　那年下雷雨，一道闪电劈在了我旁边，腿脚不灵活的母亲从房里冲了出来，一遍一遍地问，把我女儿吓了没？把我女儿吓了没？好像她的女儿还是那个小娃娃，受到惊吓就需要母亲一遍遍的安慰。

　　那年我躺在病床上，母亲昼夜不眠，待我稍微好些了，母亲手脚忙乱的给我做包子，一边做一边说着，起来转转啊，妈给你做包包。做包包是姐姐哄不到两岁的外甥女的话，那时快二十岁的我，在母亲的眼里也是不到两岁吧。

　　送离去，盼归来。大门外的矮墙，在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中，几乎和母亲融为了一体。东边的光亮还离得远，小村还沉静在梦乡中，将头一天收拾好的行礼又检查一遍，跟着我走出大门，母亲坐在大门外的矮墙上，目送我越行越远；万家灯火灭，夜里的凉风伴着月亮的阴影一边又一遍吹来，母亲的灯依旧亮着，灯下静悄悄的，一只只飞蛾飞来飞去，母亲却坐在大门外的矮墙上，好像石雕，等啊等。

　　天下之事相同者实在少之又少，而母亲们的心，确是一样的。徒手接住掉下楼的孩子，地震中用身体敲出生命的缝隙，事故中用力将孩子抛向安全地……母亲们用生命哺育着孩子，世世代代，儿女们年老时，即便神志不清，依然记得“妈妈。”

　　太阳西斜。我盯着车窗，一条条路蜿蜒向深山各处，或许还有人看见其中一条路会放下浮尘的喧嚣，体味到藏在母体中的放松。车子依旧前行，路两旁郁郁葱葱，我寻找那条通向母亲的路，那条路被车压掉了水泥，只剩下了无尽的黄土，雨天泥泞不堪，晴天车子过后黄土遮蔽视野。然而，纵是满目萧条，只要能回到家里去，便是我的康庄大道。